22歲的薩達姆·汗(Saddam Khan)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,正在新德里火車站當搬運工,他的頭上正頂著兩只客戶的公文包,“我真想把包扔了然后哭一場。”薩達姆·汗說。
搬運工薩達姆·汗在TikTok上擁有超過4.1萬名追隨者。
對很多印度中下層的小鎮(zhèn)青年來說,此次封禁有不一樣的含義,尤其像TikTok這樣的App,在過去兩年讓小鎮(zhèn)青年找到了“存在感”。薩達姆·汗說:“TikTok有連鎖反應,小村莊的男孩一夜之間成了英雄,它改變了他們的人生,他們在社會上的地位不斷提高。”
針對禁令,印度各民眾反應不一。也有民眾在社交媒體上更加激進,聲稱要封禁中國所有App,甚至包括中國品牌手機也要封。有些博主在TikTok上引導別的粉絲去其他社交平臺關注自己。
《紐約時報》刊文指出,TikTok在印度遭封殺標志著全球互聯(lián)網進一步分裂。
TikToker們:我們被毀了,我們哭了
在聽到莫迪政府在印度禁止TikTok之后,馬哈拉施特拉邦杜勒區(qū)Jamde部落村莊的居民Dinesh Pawar感到很沮喪。
Pawar和他的兩個妻子在1990年代寶萊塢歌曲中的舞蹈表演在TikTok上獲得了30萬的追隨者,這讓他們嘗到明星的味道。
“我的兩個妻子都看到了這個消息,哭得很厲害,這項禁令傷害了像我們這樣的數(shù)百萬人。”他說。
Pawar
TikTok月活躍用戶估計有1.2億。該App此前引起了印度小城鎮(zhèn)乃至鄉(xiāng)村民眾的廣泛共鳴。比如最近幾年的病毒式傳播視頻,很多都是類似村民們在農場里跳舞這樣的場景。
Prakash Chavan是Jamde村莊的居民,他在TikTok上也獲得了廣泛的關注。他說,禁令不僅對他造成了絕望,而且使該村中至少11對夫婦也如此,他們已經將自己鎖在家中,今天還沒有出來拍攝,“我哭了。
Jamde居民屬于帕迪(Pardhi)部落,他們面臨極端的排斥。薩爾潘奇(Golp Sopan Bhosle)說, Jamde是一個極其落后的村莊,這個村莊只有4-5個男孩和一個女孩能夠學習到小學畢業(yè)水平。該村村民稱,其他人要么是文盲,要么是到小學,村子里有一所公立學校,但它只提供第5類課程。要進一步學習,必須去大約20公里外的一所學校。”
許多人發(fā)現(xiàn)TikTok比其他社交產品更容易使用。“ TikTok是像我們這樣的邊緣群體的家,其他App上沒有人像TikTok上的用戶那樣為我們加油打氣。”Chavan說:“如果不是TikTok,我們將無法想象其他人如何描述我們。”
年近30歲的新德里TikTok用戶安庫什·巴胡古納(Ankush Bahuguna)表示,如果不能使用TikTok,該App的印度粉絲會被其他平臺帶走。但是,要發(fā)展成為TikTok這樣的特殊產品,它們還需要花些時間。
“在擁抱多元群體上,TikTok是接納度最高的平臺之一。”巴胡古納說。“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平臺上有如此多的男性肚皮舞者、男性化妝師或同性戀夫婦。真的是什么人都有。”
TikTok上的另一位明星是30歲的Kishore Bargal,他是奧蘭加巴德Pokhari村的一位種植棉花和玉米農民。兩年前他進入TikTok平臺,并發(fā)布了分享耕作技巧的視頻。盡管Bargal表示他可以轉移到新平臺,但他擔心建立類似的追隨者數(shù)量需要時間,他說:“我的視頻給我的快樂,給我?guī)砹诵腋!?rdquo;
Geet是一位律師,出生于印度,在西雅圖長大,學習工程學,并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,然后與父母一起移居印度首都德里,從事社會工作。不過,她在10歲時遭受了脊髓損傷,此后一直與輪椅相伴。
Geet是印度眾多TikTok明星中的一位,她教授“美國英語”,并通過其三個頻道向超過1000萬追隨者提供關系咨詢和鼓舞人心的演講。她說:“消息到來時,我完全措手不及,這就是我現(xiàn)在的生活,這是我的全職工作。”
她的追隨者更加心煩意亂,“我怎么才能繼續(xù)學英語?”“現(xiàn)在誰來激勵我?”。Geet的多數(shù)用戶都非常年輕,許多人想學習“美國英語”,她的熱門頻道之一擁有超過600萬粉絲,并嘗試使用北印度語來做到這一點。
Geet
Geet說,TikTok改變了她認識的許多人的生活。她說:“我的許多朋友都將這個App作為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。”
德里的一名Uber司機有一次認出了她,并請她錄制了一個視頻,給兒子“不努力學習”提供了一些建議。還有一次,在購物中心里,一位工作人員問她:“你不是在TikTok上教英語的那個女孩嗎?”
Geet說,該App改變了她的生活。她說:“這是一個非常均衡的平臺。你會在TikTok上看到很多能力各異的人被接受。”
賽比拉(Sabira)的確是一位城市公園(City Park)名人,“我收到了印地語節(jié)目的表演邀請。為了達到這個目標,我已經努力了一年。每天,我在家做飯后都會去城市公園,并拍攝至少15個視頻,然后回去進行編輯發(fā)布,希望做到最好。”她說。
31歲的達拉維(Dharavi)居民吉山(Jishan)是Zomato的送貨員,其關注者達44.8萬。“ TikTok所做的一切只是幫助我脫穎而出。”他說。吉山在為假扮板球明星維拉特的活動中費用在1.5萬盧比到2萬盧比之間。“當我旅行拍攝時,我的航班是別人付費,我可以住在泰姬酒店的套房里,我是一個普通的人,但會覺得自己像皇族。”他說。
網紅斷糧,網紅機構陷入困境
卡利納(Kalina)居民阿米爾(Aamir)表示,“我們需要專業(yè)的相機,室內打光和錄音設備。這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。”
人才管理公司Celebistaan的負責人Pratik Gaur表示,TikTok上有2.5萬多位創(chuàng)作者,超過100萬的關注者。Gaur發(fā)現(xiàn)并培養(yǎng)多數(shù)知名人物,包括阿利(Aly),尼古拉·古拉甘(Nisha Guragain),菲伊蘇(Aisaka Bhatia)和詹娜(Zannat Zubair)。
22歲的Gaur表示,他注意到TikTok與Musical.ly合并后在印度用戶量激增,這使創(chuàng)作者的知名度提高了10倍,并使他們能夠順應全球趨勢。“我的每位頂尖創(chuàng)作者視頻年收費約2.5-3億盧比,每月收入約500萬盧比。”他說。
他在印度全國各地都有數(shù)百個人才管理機構,該公司還創(chuàng)建了EduTok,在這里,各個領域的專家例如老師,體育教練,醫(yī)生,木匠,都可以共享技巧。
百事可樂、Puma、Clean and Clear、Flipkart和Myntra等大品牌也通過主題標簽促銷,影響者推廣和主屏幕廣告等形式在應用上投放廣告系列。廣告價格在50萬盧比至500萬盧比之間,比YouTube和Instagram更經濟,尤其是考慮到TikTok是通過用戶生成的內容并深入城鎮(zhèn)和農村地區(qū)而獲得了很高的參與度。
Gaur說,他們也在觀察與TikTok功能類似的App。他說,“過去一個月中出現(xiàn)了一百多種類似的印度App”,但要達到TikTok覆蓋人群數(shù)量還需要一些時間。”
他還表示,TikTok肯定會有生意損失,在過去的兩年中,TikTok為年輕人提供了培訓,使他們充滿信心,甚至為聾啞的年輕人都提供了一個平臺,“如果用戶分散在所有這些(新)App中,我們將無法再次創(chuàng)造一樣的奇跡。”
用戶翻墻使用,同類公司意外“受捧”
據印度科技媒體INC42發(fā)布的《印度人有望通過VPN路由來躲避應用禁令》的文章表示,印度人使用VPN和代理來繼續(xù)使用許多被禁止的中國App。
據ExpressVPN稱,自2月底以來,印度的VPN使用量增長了15%。許多人認為,即使主流應用商店(如Google Play和Apple Store)不再提供相應App下載,也有其他方式可以下載到這些應用程序。
封禁App需要應用商店的配合,谷歌和蘋果都還在觀望中。谷歌印度發(fā)言人表示,該公司沒有收到政府的任何通知,而蘋果對禁令尚未回應。
Netrika咨詢印度公司董事總經理Sanjay Kaushik說:“下載了59種應用中的任何一種的用戶都可以繼續(xù)使用這些應用,直到其移動服務提供商或ISP阻止它們?yōu)橹埂?rdquo;
而在TikTok等被禁的同時,印度的同類產品在搶占用戶。自從禁止使用基于中國的App以來,總部位于班加羅爾的Chingari在去年上線,隨著TikTok6月30日下午6點被禁,Chingari視頻觀看用戶量激增。
在禁令的2天后,印度短視頻平臺Mitron獲得了種子資金投資。Mitron于2020年創(chuàng)立,允許用戶創(chuàng)建,上傳,查看和共享娛樂類短視頻。自產品發(fā)布以來,該公司在短短幾周內已獲得了1700萬次下載。
總部位于孟買的實時流分析平臺Toch制作了一個App,邀請其平臺上的TikTok用戶使用。
“在TikTok禁令發(fā)布之后,我們已經建立了一個App,為網紅人士提供機會來推廣產品,并可能為他們創(chuàng)造新的收入來源。作為印度制造的應用程序,我們希望成為他們的替代平臺,我們要爆發(fā)了。” Toch的首席運營官兼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Saket Dandodia總結道。
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中國商人們
在印度禁止中國的應用程序的第二天,總部位于杭州的電子商務公司Club Factory要求員工不要在社交媒體上對此問題發(fā)表評論。
一位知情人士說,該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門向其員工發(fā)送了一封電子郵件,稱員工“不應屈服于謠言,我們也不應發(fā)表不負責任的評論”。
ClubFactory還表示,“公司嚴格遵守該地區(qū)的所有規(guī)則和法規(guī),并維護用戶數(shù)據安全和隱私的最高標準。我們遵守所有數(shù)據安全規(guī)范,并且不損害任何用戶的安全或隱私。”
ClubFactory發(fā)言人在電子郵件回復中說:“通過我們的長期業(yè)務,我們已經為印度的數(shù)百人提供了直接就業(yè)機會,并為包括物流和供應鏈公司,倉庫,客戶支持機構等在內的第三方合作伙伴提供了間接工作。”類似的電子郵件也發(fā)送給了數(shù)千家在電子商務平臺上銷售的Club Factory平臺上的印度供應商。
目前除了TikTok外,騰訊、阿里等公司對封禁也還未正式發(fā)表評論。在被封禁的App中,多數(shù)已經在印度發(fā)展迅速,在用戶數(shù)和收入上都非??捎^,而封禁也讓這些公司受損嚴重。
“在當今經濟中,戰(zhàn)爭以互聯(lián)網、貿易和潛在的供應鏈沖突的形式發(fā)動?,F(xiàn)在,由中國投資者提供資金的公司將受到審查,特別是技術平臺。”普華永道印度公司網絡安全主管SiddharthVishwanath說。“禁止中國公司的App可能是邁向大規(guī)模管控的第一步。”
英科律師事務所印度投資服務中心執(zhí)行合伙人沙軍近日對《環(huán)球時報》表示,印度政府的行為“太幼稚和情緒化,這標志著中國在印度進一步投資的非常不好的信號。”也有國外分析師警告說,瞄準中國支持的App將對印度的初創(chuàng)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造成沉重打擊。
中國科學院國家國際戰(zhàn)略研究所東南亞事務專家趙江林表示,該禁令最終將變成“一紙空文”,因為這些App已經根深蒂固在印度人民的生活中,因此很難真正刪除。
中國人民大學崇陽金融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周榮表示,刪除中國App將在印度市場留下真空,為非官方應用程序留出空間,這可能導致更大的安全風險。
除了App被禁,即便不上網的小鎮(zhèn)用戶也在為印度封鎖買單。比哈爾邦的巴爾加布爾(Bhagalpur)火車站對面的市場出售廉價的電子設備,大部分商品來自中國,比如賣230盧比火把、150盧比的應急燈、塑料棒和玩具等。
“誰不想出售印度商品?但是市場上有東西嗎?誰能給我們一個替代方案。”店主Manish Sah說。